开始一切都是舒缓的,平和的,宁静的,一如既往的。他们的生活和为人就像正午 的阳光照耀下的一片绿叶,通体透明,脉络清晰,色泽柔和又可爱。不像有些人,生来 就是模模糊糊的,到处留下的都是语焉不详的人生片断,把他周围的人,把生活与历史 都搅得似是而非。金祥和曾善美是阳光下的绿叶,全钢铁设计院的人都相信这一点。他 们相信在他们的眼睛里,这片绿叶就连毛细血管都是纤毫毕现的。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是一句不容易过时的话,因为它其中所包含的褒奖之义 使绝大多数人无法谢绝。这句话在这所钢铁设计院一直流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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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我冲破一切人为的束缚达到自由的境界,我的思想,精神,写作以及作品的形态。
我知道写作的出发点很多。有些作品是为某种使命而写,有些作品是为某种理想而写,有些作品是为未来而写,有些作品是为功利而写,有些作品是为教化而写,有些作品是为载入史册而写,有些作品是为建立学术流派而写,有些作品是为自己而写,等等。别人为什么写,不关我的事。为什么而写都有可能写出好的作品。我清楚的是我不为什么而写。只为一种内心的需要和感动。不为什么也是一种原因和存在。我说过我的所知是极其有限的,在我的视线里清晰的是别人,我总是看不见自己。我不强求我一定要弄懂自己。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我这辈子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写作,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写作是否可以顺利地成为我的职业的问题。我也不太了解作家是一个不太平常的职业和人物,可以沽名钓誉和大把赚钱。在后来渐渐长大的过程中,我发现了,懂得了。我有一些懊丧也受到了一些诱惑。懊丧使我远离文人,诱惑使我变得有一些装模作样。谢天谢地,眩晕了一阵子,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又听到了我自己内心的召唤,重获了儿时的感觉。现在,懊丧与诱惑都没有了。我明白了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人们可以采取各种方式生活。人们可以用自己的任何观点来观照这个世界。我就是我。我的写作是在做一件我非常喜欢做的事情,我在表达我对生活的感知。而如果我的作品有人阅读并喜欢,那就是为他而写的,那也就是我的荣幸。这种荣幸感使我温暖。使我感到自己的呼有了别人的应。呼应是人生的幸福之一,我为此而深感喜悦。如果有人不喜欢我的作品,甚至讨厌我的作品,我认为也在情理之中。永远都只有一部分人喜欢你。尤其像我这么一个人,凡胎俗骨,能够得到选择写作的可能,能够得以安静地写作,能够坚持自己的思考,能够拥有一部分读者,这就很是不错了。
我不会对别人和自己的文学作品进行道德上的评判,也不会从社会时尚出发去纠正自己或者别人。既然生命形态各异,文学作品当然也就是各异的。我以为说到底,文学作品不是人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也不是社会集团里最重要的东西,它不是水,不是空气,不是食物,不是政治,它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依靠想象而存在的艺术。是人们的精神调剂。所以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写作和作品有多么重要,或者应该多么重要。我创新不了什么。一切的想象、体验和经历都超越不了生活本身。世界上的至真至美至善都天然存在,只是被积年的岁月风尘所掩盖。我的写作,为的是拂去那些灰尘,让真善美显露出光芒来。惶恐的是,我的微薄之力不知道是否能够达到我良好的愿望;写作这种劳动,不知是否能够打扫人类生活产生的大量渣滓。我还是在怀疑,当然,怀疑不会妨碍我努力地去做,这就行了。
一九九七年五月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