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之足以动人者,无若男女之情。所为悲欢者,观者亦几随之为悲欢。明知其为驾虚之谈[1],顾其情况逼肖,既阅犹若斤斤于心,或引以为惜且憾者。余译书近六十种,其最悲者,则《吁天录》[2],又次则《茶花女》[3],又次则是书矣。其云片冈中将,似有其人,即浪子亦确有其事。顾以为家庭之劝惩,其用意良也;且其中尚夹叙甲午战事甚详。余译竟,若不胜有冤抑之情,必欲附此一伸,而质之海内君子者。
威海水师之熸[4],朝野之议,咸咎将帅之不用命,遂致于此。固也,乃未知军港形势,首恃炮台为卫,而后港中之舟始得其屏蔽,不为敌人所袭。当渤海战归,即毁其一二舟,舰队初未大损[5]。乃敌军夜袭岸军,而炮台之守者先溃。即用我山台之炮,下攻港中屯聚之舟。全军陡出不意,然犹力支,以巨炮仰击,自坏其已失之台,力为朝廷保有舟师,不为不力。寻敌人以鱼雷冒死入港[6],碎其数舟。当时既无快船足以捕捉雷艇,又海军应备之物,节节为部议抑勒[7],不听备[8]。门户既失,孤军无据,其熸宜也。
或乃又谓渤海之战,师船望敌而遁。是又讆言[9]。吾戚林少谷都督,战死海上,人人见之。同时殉难者,不可指数。文襄、文肃所教育之人才[10],至是几一空焉。余向欲著《甲午海军覆盆录》[11],未及竟其事。然海上之恶战,吾历历知之。顾欲言,而人亦莫信焉。今得是书,则出日本名士之手笔。其言镇、定二舰,当敌如铁山[12];松岛旗船,死者如积。大战竟日,而吾二舰卒获全,不毁于敌。此尚言其临敌而逃乎?
吾国史家,好放言[13]。既胜敌矣,则必极言敌之丑敝畏葸[14];而吾军之杀敌致果[15],凛若天人,用以为快。所云下马草露布者[[16],吾又安知其露布中作何语耶?若文明之国则不然。以观战者多,防为所讥,措语不能不出于纪实。既纪实矣,则日本名士所云中国之二舰,如是能战,则非决然遁逃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