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的小说,揉合了文学的离奇和生活的真实,《也是亚当,也是夏娃》这个中篇也不例外。一个在美国念博士的中国女人伊娃,被中国老公抛弃,离婚后,为了生活费,接下了一笔和一个叫亚当的美国男人的生意。亚当是一个gay,为了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他想借腹生子。没有不良遗传基因没有不良生活习惯的伊娃在众多候选中被相中,价钱是五万美金。这对男女甚至不需要正常的性途径,一支针管,就造成了一个生命。本来这场交换在孩子出世后就可以两清的,谁料,生下来的女孩菲比因为一场高烧,几乎丧失了所有感官的知觉,而且免疫系统受到严重破坏,任何一点小小的感染或过敏,就会夺取她脆弱的生命。在一个冷漠得连做爱时都会说“请”说“谢谢”的人际群体里,因为这个随时可能死亡的小生命,牵出了一段段真实可触的情感交结,让人有了一点绝望后的温暖。
第01节
一天,我在密西根大道上碰见了他。我正在横穿马路,他迎头出现在我一步登陆的地方。他原意也是要横穿马路,很可能是要进入我刚刚走出的地方,去看我刚看过的若内.马格利特的终生画展。他看见我之后改变了计划。我背后是一竿多高的夕阳,于是他看不见我宁死也不要见他的面部表情。
我说:“亚当。”
他给了句一模一样的问候,纯属条件反射。就像三年前街心公园的会面,他和我的第一次碰头。那时两个人差不多就这么垂死。雨细而密,铺天盖地的一片沙沙的蚕食声。灰色的本茨碾在鲜湿的路面上,擦过皮肤般的。远近能看见的就是这个穿红大衣的女人。
红大衣是电话里事先说好的,我提出来的,之后心里马上十分反对。银灰色本茨纸船一样无声无息地向前又滑一段,然后泊下来。那样是要获得打量的优先权。他在无声降落的车窗内侧转头来,进一步审视七成湿的女人。中国女人,32岁,或者更年少些,更年少些。不记得红大衣是否在60年代入时过,这时红得很绝望。
他在车窗里向我伸出右手:“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