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日落西山,薄暮吃呢的时分,归鸦噪声,冲破了四山沉寂,和蛇闹山绝顶处上清宫的钟鼓声遥相应和。此际在上清宫里,一个身长玉立的年少道憧,正捧着一盘素点心和香茗,脚不沾尘地走到观主静室里。人得室门,那道憧不禁低低惊叹一声,原来云床上盘膝坐着的老观主,此时已斜倚在墙壁上,两道长眉紧皱,显得十分痛苦,面色如血,神情可怖。道憧连忙将手上的东西根在旁边木几上,脚尖一点,已扑到云床前,伸手将老观主身躯扶正,一面叫道:“师父,师父……”
老观主眼光同动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道憧仓皇四顾,正想张口叫唤,忽然又止住,探手从身上摸出两位朱红的九药,塞在观主口中,之后,使香观主拿捏穴道,推探脉络。忙了好一会工夫,老观主面色渐渐淡下来,又隔了好一会,老观主声音微弱地说道:“轩中,再给我两粒护心丹。”道憧慌不迭地又摸出两位丹药,给观主服下。
他仍不联手地替现主推揉,这时观主闭上眼睛,艰难地呼吸着。道憧全神贯注,忽然手上凉凉的,低头看时,原来是几滴泪珠掉在手上。
歇了许久,室内已觉得阴暗,老观主忽然张开眼睛,看见他泪珠盈眶,叹口气过:“轩中,你无性淳厚,怪不得你着急,但你不必难过,暂时我还没有事,你先去把灯点上,我有要紧话跟你说。”
他不放心地慢慢放开手,却见老观主凝坐如山,便赶快起来掌灯,又把方才端进来的点心香茗摊到云床前。老观主一摆手,说道:“等一会儿再吃,你过来坐在这里。”说着指指身畔。道憧听命放下那盘子,却没有坐下,半蹲半跪地挨在老观主前面。
老观主深深吸一口气,低声而清晰地问道:“轩中,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么?”他点点头,道:“知道,师父是姓烟派第十代掌门人,法号霞虚真人。”老观主道:“你姓名和出身来由呢?”
“弟子姓石名轩中,是山下石家村人氏,幼遭孤露,蒙师父收留抚养,传授本门武功。”他回答时,心里又是奇怪,又是悲伤。奇怪的是师父问得澳跷。悲伤的是身世凄凉,师父的深思似海。
“我门下弟子有几个?谁将继承掌门人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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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布鞋正好在西门渐那笆斗般大的头颅边,现在只要他抬起脚,踩将下去,西门斯即使是铁打的头颅,也将踩扁。
左肩上那种骨碎臂折的痛楚,像无数利刀刺扎着他的心。他的面色不但苍白,而且痛出冷汗,他缓缓提起脚,然后慢慢地踏向西门渐的面孔。
可是那只脚始终没有踩下去,“我能毁了她一生么?”他口齿不清地前南自问:“我只能让自己恨她一辈子,可不能变成让她很我——”
他所说的她,当然就是指白凤朱玲。
那只脚从西门渐面门移开来,鞋底擦过他的鼻尖,留下一抹灰痕。
寒冷的风依旧在山头悲号,天色灰灰暗暗,使人但觉这世上竟无一处乐土!
他踉跄下山,直奔南方海滨,那儿最少还有长姊的爱护在等着他,二十多天的行程,只有痛苦和空虚,以及走不尽的路途的可怕感觉!
穿过南昌府城时,白凤朱玲在一家客店的上房中,托腮凝眸,正想念着一个人,与及今后茫茫的投止——店外此时却有一辆大车经过,里面坐着的正是石轩中,这辆大车缓缓过去了,并不大高的墙,薄薄的帝幕,便把两个身怀天下绝技的人隔开,比天涯还远和无法超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