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问安佳,“如果一个人吃饱了饭没事干,他怎么消磨时间 最好?”
“睡觉。”
“睡过了呢?已经睡得不能再睡了?”
“他有没有别的本事?譬如治理国家、弹棉花、腌制猪头等等。”
“没有,一概没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他是不是很有追求?”
“追求得一塌糊涂。”
“他认多少字?”
“加上错别字有那么三五千吧。”
“那就当作家吧。”安佳平静地望着我,“既然他什么也干不了又不甘 混同于一般老百姓。”
“也只好这样了。”我赞同道,“看来确实别无选择。”
“那就当吧。”
“当吧。”我站起来,走到大衣柜的镜子前怜惜地看着自己,“瞧瞧你 都成了什么样子。”
“我问你。”安佳也站起来,走到镜子前仔细地瞅瞅镜子里的我,问道 ,“如果一个人两手攥空拳,无财无势无德无貌,他怎么才能一夜之间小家 乍富平步青云摇身一变什么的……”
“去偷去抢去倒腾国宝嫁大款什么的。”
“既没偷抢的胆儿又没做生意的手腕还阳萎。”
“脸厚不厚?心黑不黑?”
“厚而无形,黑而无色。”
“那就当作家,他这条件简直就是个天生的作家坯子。”
“那你还犹豫什么?”
“不犹豫了,下决心了,干!蒙谁不是蒙?”
“对,就得有这种一条道走到黑的勇气。”
“唉——”我叹道,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我这人吃亏就吃亏在太善良 ,干了缺德事就睡不好觉,老在梦里哭醒,怕遭报应,下地狱。”
“没关系,作家也不光你一个,下地狱你们也有伴儿。”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作家也当了地狱又不下?”
“不下是不可能的,弄好了也许能楼层住得高点。”
“我要写了,喂,我要写啦!”
正叠被扫地洗衣服热奶喂孩子吃饭的安佳一头蓬乱地回过头来看我。我 坐在舒适的椅子上悠闲地抽着烟,桌前放着一本稿纸和一把五花八门的钢笔 圆珠笔铅笔和毛笔。
“我要写啦。”我笑眯眯地说。
“写吧。”安佳看着我说,“你脸也洗了手也净了屎也拉了连我的早饭 都一起吃了抽着烟喝着茶嘬着牙花子你还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还没吃药呢。”
“……有这个讲究吗?”
“当然,写作是要用脑的,没药催着脑袋不是越写越小就是越写越大, 总而言之是要变形的。”
“咱家有我吃的阿斯匹林胃得乐扣子吃的速效伤风胶囊红霉素另外还有 你小时候用剩的大脑炎预防针牛痘疫苗你是吃啊还是打啊?”
“也打也吃,我不在乎形式,问题是这些药补吗?我不太懂药,是不是 搞点中药吃?据说中药一般都补。”
“这样吧,我这还有点乌鸡白凤丸你先吃着,下午我再出去给你扒点树 皮挖点草根熬汤喝。”
“那就拜托了。”
安佳乱翻一阵抽屉找出一盒丸药:“吃几粒?”
“只管大剂量服下,补么,就得强力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