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起伏的丘陵的前方,出现一棵柏树。在视野里周游了许久,一会儿在左,
一会儿在右。其余都是低矮的茶田,没有人影。天是辽阔的,有一些云彩。一辆大
客车走在土路上,颠簸着。阿三看着窗栅栏后面的柏树,心想,其实一切都是从爱
比尔开始的。
说起来,那是十年前了。阿三还在师范大学艺术系里读二年级。在这个活跃的
年头,阿三和她的同学们频繁地出人展览会、音乐厅和剧场,汲取着新鲜的见识。
她们赶上了好时候,什么都能亲闻目睹,甚至还可能试一试。阿三学的是美术专业,
她同几个校外的画家,联合举办了一个画展。比尔就是在这画展上出现的。
画展的另两个画家,是阿三业余学画时期的老师,也是爱护她的大哥哥,都是
要比阿三年长近十岁的,在“文化大革命”中度过他们的青春时代。在他们的画里,
难免就要宣泄出愤懣的情绪,还有批判的意识。相比之下,阿三无思无虑的水彩画,
便以一股唯美的气息吸引了人们。在圈内人的座谈会上,阿三声音颤抖地发言,说
她画画只是因为快乐,也吸引了人们。这阵子,阿三很出了些风头。当然,随着画
展结束,说过去也过去了。重要的是,比尔。
比尔是美国驻沪领馆的一名文化官员。他们向来关注中国民间性质的文化活动,
再加上比尔的年轻和积极,自然就出现在阿三这小小的画展上了。比尔穿着牛仔裤,
条纹衬衣,栗色的头发,喜盈盈的眼睛,是那类电影上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典型美国
青年形象。他自我介绍道:我是毕和瑞。这是他的汉语老师替他起的中国名字,显
然,他引以为荣。他对阿三说,她的画具有前卫性。这使阿三欣喜若狂。他用清晰、
准确且稚气十足的汉语说:事实上,我们并不需要你来告诉什么,我们看见了我们
需要的东西,就足够了。阿三回答道:而我也只要我需要的东西。比尔的眼睛就亮
了起来,他伸出一个手指,有力地点着一个地方,说:这就是最有意思的,你只要
你的,我们却都有了。
这几句对话沟通了他们,彼此都觉着很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