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庶白提了两个皮箱走下火车,在熙熙攘攘的站台上看着那些挤得象蚂蚁一样的人。达官贵人、乡野村夫、山农苦力,在下车这一刻,倒是众生平等,鱼贯而下,前一个可能是个浑身珠光宝气的阔太太,下一个就是个掖着铺盖卷来上海碰运气的苏北人。
可是,走出站台,人也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了。他摇了摇头,不禁为自己那种太过普罗的想法失笑,向外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只觉左手上一轻,一只皮箱竟脱手而出。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手抓得不牢,不由一怔。对于他这样从五岁开始就苦练国术的人来说,这种事简直不可想象。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少年提着他的皮箱正没命地跑。在人群中,这少年简直象一尾鱼一样滑。
碰上抢包的了。
他右手的皮箱一点地,人象鹰隼一般,从几个人头上跃过。那些人也不知来了个什么,只觉头上一黑,几乎没看见他的身影,彭庶白已经落下地来,站在了那个少年跟前。
那少年也没料到今天被抢的人会有这等身手,吓得扔下皮箱要跑,彭庶白左手伸出,一把抓住他的肩窝。
肩窝上,是曲垣穴所在,人被抓住这里,半边身子也登时酸痛无力。那少年拼命挣扎着,只觉彭庶白的手象铁钳一般,哪里挣得脱。
这时,一个巡捕小跑着过来道:先生,出什么事?
彭庶白看看那少年。这少年衣着肮脏,神色也惊慌不定。他叹了口气,道:没事,我跟他闹着玩呢。
巡捕狐疑地看了看那少年。彭庶白穿的是一件还算好的西服,那少年却一看便知是个小瘪三,这两个人说要闹着玩,实在难以置信。不过既然彭庶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无话可说。
彭庶白轻轻一推那少年,捡起地上的皮箱。只见那少年在人群中挤了出去,还回头看看他。
此时,火车汽笛一声长鸣,却是又要启程了。此时,彭庶白听得站台出口处有人叫道:庶白!庶白!
那正是秦鸣岐。
秦鸣岐是同乡一个富商子弟,少年时,因身体甚差,他父亲把他送到乡下拜染香寺的素因和尚为师学武,与秦鸣岐算同门师兄弟。秦鸣岐原也无心于此,马马虎虎学了三四年,虽然学不到什么惊人的本领,体格却也较一般人还健壮了,便随父回了上海。那几年里他与彭庶白年纪相近,两人交情甚好。彭庶白今年考入震旦大学,秦鸣岐说好来车站接他,一直到此时还碰到。
秦鸣岐开了一辆崭新的车。因为站台开不进来,又不放心把车扔在外面,便在站台口等了。彭庶白钻进小轿车,笑道:怎么不叫你家汽车夫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