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种荒谬的死法》,怎么看这么奇怪的书?”徐子昂把书名和编号输入电脑,脸上写满了担忧。
“是林楠要看的。”我收回借阅证向徐子昂道别,然后离开图书馆。走出大门时才发现,方才灰暗的天空已经飘起粗线条的雨丝来,温度很低,冰凉的湿气透人心髓。走廊上几乎没有人,冰凉的湿气穿过衣服直钻入骨头缝里去,像蛇。体内的酸疼越来越沉重,或许真有吞噬骨髓的小虫附着在骨头上。
广玉兰的大叶子把雨水汇聚成流,淅淅沥沥地倾注下来,我把背靠在门廊的柱子上等着雨停,随手翻看起刚借的那本奇怪的书。那本书是两个英国人写的,里面记载着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死亡事件,有被自己的胡子绊倒摔死的,有看电视笑死的,有教跳伞的教练忘记带伞包活活摔死的,还有一个英国人为了防止自己打鼾而用卫生棉条塞住鼻孔结果活活憋死的。
就像《一千零一夜》里并没有一千零一个故事那样,这本书里也没有一千零一种死法,但我相信世上的死法肯定不止书上记载的那些。就比如眼前在这条街上过往的同学们,他们对于生命的流逝都是无知无觉的,谁又能准确地预言自己的死法呢,除非自杀,否则人不可能像神那样具有先知的本领。
我的脑子有些乱,也许不该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书,可雨非但不停反而越下越大了。眼看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温度也越来越低,图书馆里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我拢了拢单薄的夹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本想把包抱在怀里就这样冲回去,却没有从里到外全都湿透的勇气,原本的感冒就没好,再这么一折腾肯定要发烧的。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大伞在我身边忽然撑开,熟悉的声音传来:“林楠不来接你吗?”说话的人是徐子昂,他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做管理员,现在是下班时间。
“他工作忙,电话一直占线。”我为那个莫须有的占线解释道,我没打过电话。
林楠是我交往了快一年的男友,系里一位资深教授的儿子。他比我大两岁,也是这所大学毕业的,目前在保险公司担任售后部的经理。他念书时成绩不算好却是个很适应社会的人,毕业不到半年就做出了让人刮目相看的成绩,是公司最年轻的经理。和他在一起,我不否认没有物质方面的原因。
徐子昂是我的同班同学,为人很朴实,虽然他一直没勇气对我表白,但我知道他暗恋我。他家里很困难,即便是读研也兼任三份工作。其实我很愿意跟徐子昂做朋友,但林楠是个相当爱吃醋的人,而且他脾气不太好,所以我必须自觉地和徐子昂保持安全的距离,否则就算是共用一把伞让林楠发现,也会对我……所有人都会知道那是怎样不堪的后果。
“你脸色不好,这里风大,还是让我送送你吧。”徐子昂凝视着我。
“你先走吧,我等雨停就好。”我往后躲了躲,固执得有些不近人情。徐子昂从来就不会勉强别人,于是默默地把伞塞到我手里,什么也不说就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雨里,密集的雨珠全方位地笼罩了他,他也不在乎。
他才跑出去不到五十米,身旁就发生了惊人的一幕:一条吉娃娃挣脱狗链跑上街去嬉水撒欢,狗主人追上去,却没注意到被积水埋没的正在修理的地下井,“请绕行”的告示牌被雨水冲倒在地,他一脚踩空栽了进去,污水立刻没过头顶。一米见方的深坑游泳也不行,眼看水面上咕咚咕咚地冒出气泡,徐子昂不顾肮脏趴在地上伸手去拉那个倒霉的男生,用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个男生从水里拽出来。
我撑着伞追了过去。狼狈不堪的徐子昂从衣领一直湿到脚跟,苍白的嘴唇似乎在微微颤抖。原来水也可以这样腥。我低着头不敢看徐子昂的眼睛,“我先陪你去男生寝室吧,然后再回自己那里,这样也许不会碰见林楠。”徐子昂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很爽朗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