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趣的故事。
我并不觉得那么有趣。不过我告诉你,这个老子爵的文笔好到了极点。那是一部不可思议的书,亚历克斯。
那么说你不介意在接下来的两三年里都和一个沉闷的法国佬泡在一起咯?
我刚刚跟一个默片喜剧演员待了一年,我想该换人了。
默片?我从没听你说起过。
一个叫海克特·曼的人。去年秋天我写了一本关于他的书。
那有你忙的。不错啊。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所以我决定研究他。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演员?倒不是说我对电影很精通,但这个名字听上去很陌生。
没人听说过他。他是我的御用宠臣,是只为我表演的宫廷小丑。有十二三个月的时间,我醒时的每分每秒都和他待在一起。
你是说你真的和他在一起,还只是一种比喻?
从一九二九年起就没人真的和他在一起。他死了。就像夏多布里昂和雷卡米夫人那样。就像那个叫戴克斯特什么的那样。
菲邦。
就像戴克斯特·菲邦那样死了。
这么说你花了一年时间看老电影。
不完全是。我花了三个月看老电影,然后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又花了九个月写它们。那大概是我做过的最奇特的事。我在写一样我再也看不到的东西,我必须用纯粹的视觉语言把它们表达出来。整个过程就像一场幻觉。
那么活着的人呢,戴维?你有没有多花点时间跟他们待在一起?
尽可能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去年在华盛顿我跟一个名叫辛格的人打过交道。J.M.辛格医生。一个很好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我很开心。他帮了我大忙。
现在你还在看医生吗?
当然没有。现在的谈话是从那时以来我跟人说话说得最长的一次。
你在纽约时应该打电话给我。
我没法打。
你才四十岁还不到,戴维。人生还没完,你知道。
事实上,我下个月就四十了。十五日在
麦迪逊广场花园将会有个盛大的生日聚会,我希望你和芭芭拉届时能来捧场。我很惊讶你们怎么还没收到请柬。
大家都在担心你,如此而已。我不想多管闲事,不过当某个你关心的人变成这样,你很难只是袖手旁观。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帮忙的机会。
你已经帮忙了。你给了我一份新工作,我非常感激。
那是工作。我说的是生活。
有什么区别吗?
你简直是个顽固不化的混蛋,不是吗?
跟我说点戴克斯特·菲邦的事儿吧。不管怎么说,他可是我的恩人啊,我对他却一无所知。
你不是真的想说这个,是不是?
正如我们那位在死信处上班的老朋友经常说的:我宁愿选择不。美国作家麦尔维尔《白鲸》的作者写过一篇短篇小说《抄写员巴托比》。主人公巴托比是一位抄写员,他日以继夜不停地抄写文件,拒绝任何变化与沟通,不论人家要他做什么,他只是不停地重复说“我宁愿选择不”,到最后甚至拒绝进食,结果饿死了。小说结尾透露巴托比过去曾经在邮局死信处工作,每天所见都是未寄达的信,写信代表的是一种沟通的渴望,而死信则代表着无法完成的沟通。戴维说的这句话便是出自这个典故。
没人能离开他人生活,戴维。那根本不可能。
或许。但以前没人曾经是我。或许我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