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真是不喜欢坐长途车(小伙子愿意连开几个小时不休息),她只得央求他开到附近
的一片树林歇歇脚。每当小伙子明知故问为什么他应该停车时,她都有些生气。她知道她的
羞涩很可笑,像个古板的老姑娘。上班时好多次她发现同事们为此而笑话她,常常故意捉弄
她。可越怕害羞就越容易害羞。
她常常渴望能像周围大多数女人那样大方和轻松。她甚至还进修了一门建立自信的专门
课程:她不断地说服自己每个人类生命的诞生都是无数躯体中的一个,就像在大饭店无数房
间中分配给你一个房间一样。总之每个人都是一种偶然的存在,他只是一种现成的被借用的
物件。话是这样说,可她就是不能真正去体验它。对她来说理念和肉体总是两层皮。
她过分陷于肉体这层皮中;这就是她为什么常常感到忧虑的原因。
她也在自己和那个小伙子的关系中体验到同样的忧虑。
她和他认识了一年,非常快乐,也许就是因为他绝不把她灵肉分离,她才能托付终生。
这段日子确实相处得挺美满,但是姑娘也觉察到背后的隐忧。例如,她常常想到其他女人
(那些人不害怕)更具魅力,风情万种,而小伙子公开承认他认识这类女人,没准哪天他会
为了其中的一个弃她而去。(事实上,年轻人一再宣称他已经对那些女人讨厌透了,但她清
楚他还远没有他自认为的那么成熟。)她想完全拥有他,而自己也完全委身于他,但她总觉
得,她越是要把一切奉献给他,就越是剥夺他一些东西,特别是逢场作戏或浅尝即止的爱情
滋味。这使她烦恼,她不能把严肃认真和轻松愉快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而现在,这些烦恼都被丢置脑后。她十分开心。这毕竟是他们度假的第一天(为了这两
周的假,她望眼欲穿地盼了整整一年)。天空碧蓝(整年来她都担心到这时候天气不好),
而他正陪在她的身边。
“他问:”去哪儿?“
她脸色羞红,闷声不响下了车。她在加油站附近散步,那个加油站靠近高速公路,孤零
零的,周围是田地。又约一百码开外是一片树林(在他们要经过的正前方)。她走进树林,
藏身于小灌木丛中,心情舒畅极了。(在她独处时能够从她的白马王子那儿得到最大的快
乐。如果白马王子真的出现的话,一切便烟消云散了。只有单人独马的时刻,她才能抓住这
甜梦。)
她走出树林来到公路上,又能看到加油站。那辆运油大卡车已经输完油了,小跑车移到
红色油泵前。姑娘沿着公路往前走,不时回头看小跑车是否跟了上来。她终于看见它了,便
停下来挥手,好像是搭车的人在截陌生人的车子。小跑车缓慢减速,停在姑娘的旁边。小伙
子摇下玻璃,微笑着问道:
“您要去哪儿,小姐?”
“巴士特里沙,你顺路吗?”姑娘问,向他笑盈盈抛了个媚眼儿。
“当然顺路,请上车吧!”小伙子说着打开了车门。姑娘上了车,小跑车一溜烟地走
了。
3
只要他的女朋友一乐,小伙子就总是兴高采烈。这种情景不多;她工作不称心、环境不
如意,加班加点,得不到充分休息,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她总是感到精疲力竭。心情不住
再加上缺乏自信,就很容易焦虑不安。为此他带着一种后父似的小心翼翼欢迎她所有快乐的
表示。他满面笑容地说:“今天我真幸运。开了五年车,我还从未载过这么迷人的姑娘搭
车。“
姑娘听后飘飘然,她得寸进尺顺口搭腔说:“你真是吹牛不上税。”
“我像牛皮大王吗?”
“看样子你喜欢对女人撒谎。”刚说完,她就觉得勾起了自己的旧心事,因为她真的认
为他喜欢对女人撒谎。姑娘的确常常令他很厌烦,不过,这次例外,毕竟她的话不是针对
他,而是说另外那个开车的家伙。他漫不经心地问:“这使你坐立不安了吗?”
“如果我真的和你一起去,我当然会坐立不安。”姑娘故意这样说,想让他明白,她是
话中有话的;但弦外之音她是说给另外那个让她搭车的家伙听的,“可我不认识你,那就无
所谓。“
“陌生人当然无所谓,如果真是自己的男朋友,那女人就会难以忍受了。”(现在该轮
到小伙子弦外有音,以牙还牙了。)
“这样看来,我们萍水相逢,才能相安无事。”
姑娘故意装作没听懂他的话,只当自己仍然在和陌生的司机说话:“那又怎么样?反正
我们一会儿就分手了。“
“为什么?”小伙子追问。
“不为什么,我将在巴士特里沙下车。”
“如果我一块儿下车呢?”
说这番话时,她察颜观色,发现他看上去实在很像自己醋意大发时的那副德行。她警觉
到,他向自己献媚,同时又是和那个搭车女郎调情,两个角色都入木三分。于是她用挑衅的
口吻问:
“我倒挺想知道,你打算对我干什么?”
“对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不愿意多浪费脑汁。”
小伙子大献殷勤,这回倒是对自己的女朋友说话,不是那个想象中的搭车女郎。
但是这奉承话儿反而让姑娘觉得抓住了他的把柄,好像她略施小计,就戳穿了他的牛
皮。她愠怒地反唇相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