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实行“两规”时,他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有被蛰了一口的感觉,说一点没有那不是事实。这就像在某个场合秘书不恰当地催他吃药,或者说夫人来电话一样。
但他表情镇定,一点也不惊慌,根本不像电影上演的。那个中纪委的人念完决定,就把两只眼定定地放在他脸上,等待他的反应。好像等待一次爆破,一个亮相,他咆哮如雷或者瘫软在地,把屎尿拉在裤裆里。他们总是这样想的,肯定是这样的。
然而他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
这很对不起观众。但确实不是故意的。
“三讲”都讲过了,上面也验收了,他的发言印成了材料,有几句话还登在报纸上。谁想到还有这一出。
从他的座位望出去,透过落地窗,可以清楚看见对面富豪大酒店的楼顶。这幢24层的楼房就在他脚下。此刻楼顶有两个青年人,好像是酒店的保安,一男一女,搂在一起。那男的一只手正向纵深挺进,而女的身体像蛇一样扭动缠绕。这情形确实很少见很精彩,从窗子看出来,就像演着一部没有声音的电视剧。这些天天一直阴着,阳光难得一现,这么灿烂的阳光底下,这种动作有点激动人心。连他们都懂得,这种地方其实最安全了,离太阳很近,越近越安全。除了上帝谁也不会看见。
人在仰望的时候身子先就矮了,谁还能想到24层楼的楼顶此刻会有什么浪漫镜头。他看见了纯属偶然。整个政府大楼只有他这一间办公室高过富豪大酒店,而且他平时也不大回办公室。
这是一个春天的中午,他接到通知,让他回来接待一个什么代表团。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这个小动作被那个人捕捉到了,那人疑惑地回过头去看一眼,也笑了,笑得肩头麻花一样扭起来。但转过脸来却是愤怒得不行,也许他们以为受到愚弄了吧。
当然,现在还不能把他怎么样,现在他还是“肖建国同志”。
他赶紧低下头,问,我可以带点东西吗?换洗衣服可以。总要带本书、笔记本什么的吧?会有人替你准备的。冷得像块铁。
走出电梯,还有好几个人上来打招呼。他点点头,没有表情,和平常一样。平常他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平常也总有一些人围在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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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这意思等散会以后说给何娴听,可是散会以后他没能见着何娴。人们拥挤着吵嚷着,争相去看罪犯是怎么死狗一样被拎上车,又是怎么被一枪剥夺了生命。也许就在那一刻,何娴便泡沫一样消失了
肖建国说,就是存在美国给我儿子的钱。出差费里头省下来的没收了儿子吃什么啊?
那是省吃俭用的钱!叫着就双膝着地,又要磕头。
王启明想推开他又推不动。那种透心的彻骨冰凉就从脚底下漫上来,一点一点把他劐住了不能两次给一个人磕头,忽然想到这么一个哲理。
肖建国仰起脸来,渐渐地眼睛就模糊了然后那滴浊黄的泪就一直挂在脸颊上。一直到押出去他也没擦。
王启明本想告诉他今天还有一个人来为他送行。这个人还真有点勇气,有点让人感动。后来见他那样,也就没说。其实说了也没多大意思,心里牵挂着的也就是儿子。让他带着这点牵挂上路吧。
宣判时肖建国再没有更多的表示。被两个法警架着的想有什么表示也不大可能。只是那只像鸡爪一样蜷起来的右手让王启明印象深刻。从台上看出去,那鸡爪依然抽动,活灵活现,一下子就让人想到那个下午,那一巴掌。那是一个父亲能给儿子传递的最后嘱咐。现在谁都懂了可当时谁也不明白。
王启明也没去反映什么一万二美元的事,觉着,这很滑稽。肖建国是怕他儿子沦落成孤儿,美国受苦,肖建国对这个最敏感。其实他儿子已经是孤儿了这不是钱能改变的
其实孤儿也未必不能成才,肖建国不就是孤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