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阴影中,一个高大魁梧的影子忽隐忽现。
天是红的,剑是红的,人也是红的。
全都被血染红了。
很长时间没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呼吸。
终于有人熬不住,再次向那鬼魅般的影子发起了攻击。
一双任何人看了都会胆战心惊的血红色的眼睛,世间的一切似乎已不存在,当你看到那双眼睛时,颠狂、嗜血、完全的野性、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杀机,铺天盖地而来,大多数人会当场无法行动。
进攻的人瞬间被震慑,一点点迟疑,就是这一点点迟疑,进攻者已身首两处。
“哈哈哈哈哈!”影子爆发出一阵狂笑,然后兀然停止,恢复没有表情的脸,手上的剑变得更红了。
围攻的人群开始沉不住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家一起上。”“一起上也未必有用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杀人恶魔!”“如果四大名剑此时都在这里就好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说这种丧气话!”“别吵了,先想着怎么保命吧。”
这帮身经百战、自告奋勇前来剿灭杀人狂魔的武林高手,此刻却变得噤若寒蝉,在见识了这个一夜间出现在江湖上的顶尖高手身上所拥有的地狱般的杀气之后,人们已经开始胆寒,早先的勇气荡然无存。
忽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众人吃惊的转头望去,只见天边出现了几匹快马,闪电般向着这个方向急驰而来。
就在众人和狂魔对恃的短短时间内,为首的马匹已经赶到,马上一个容貌秀丽、神采飞扬的锦衣青年,二话不说,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逼人的软剑,在众人还没看清他动作的情形下,锦衣青年已经像一颗迅速坠落的流星般直扑狂魔站立之地。
软教遐青年手里变得笔直,直接碰上狂魔手里的硬剑,发出刺目的火花,狂魔一个不防,以为青年是和众人一样的庸碌之辈,于是一剑之下,被震得倒退三步。
“哇!”人群发出一声欢呼,要知道,在刚才的整整两个时辰之内,狂魔泰山压顶般暴烈的存在已经让众人快要憋闷死了,现在总算看到一丝希望!
狂魔本人也愣了愣,然后仰天发出猿啸般刺耳的狂笑,手里的剑往前一指,用生硬的语气说,“再来!”
另外几个刚赶到的人此刻已经纷纷下马,飞速围到青年身旁,个个争先恐后的喊着,“主人!”“主人!”“请让开!”“请到安全的地方去!”
“你们让开。”青年嘴角出现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眼神开始变得炙热,那是一只野兽看见另一只势均力敌的野兽时才会出现的眼神,充满警惕、厌恶却又无比兴奋,甚至还有更多,青年的眼神带着股莫名的疯狂,虽然他表情温和、还带笑而立,围观的众人不知为何却都打了个寒战。
但是,站在青年身边的诸人却不管这些,青年叫他们让开,他们却围得更紧,“请您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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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地方我知道。”船家显得很兴奋,“那儿有个有名的神医郝郎中,对了,他那个药堂叫什么来着……”
“清醉堂。”祈承晚接话道。
“对对对,是叫清醉堂,客官你说一个药堂咋叫这种名字呢?”
“呵呵,我也不知道。”祈承晚心中升起一股隐隐作痛地感觉,“应该,有它地原因吧。”正是听到清醉堂的名号之后,祈承晚两年前曾经去过一次,他以为自己会见到习清和沈醉,清醉堂,这名字太明显了,但他失望了,他见到地郝郎中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好郎中,医术似乎很高超,但也仅限于此。人是热心人,只是……他不是习清那样的人。
不知为何,三千人战之后,祈承晚在心底一直有个隐秘的期望,他期望习清、沈醉甚至是司徒风都没有死,他们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还带着当年奔腾热血的余温、带着和祈承晚一样的属于前朝的记忆,哪怕是此生再不见面,至少,他们可以一起怀念。
山河是一样的山河,但人已不再是那些人,最近祈承晚觉得自己老了,老的如此迅速,以至于他迫切的在各地寻觅当年旧人的影踪。
河面上传来一阵悠扬的琴曲,祈承晚侧耳倾听,命令船家向着琴曲所在的方向靠过去,一艘画舫远远的在河面上行过,祈承晚霍的站了起来,就在那画舫的窗棱间,他似乎看到三个人!一个身穿白衣,一个青衣,一个披着狼皮大氅,祈承晚想呼喊,但声音哽在喉间,因为就在下一瞬,他明明白白的看到,窗棱间只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女子正在弹琴,琴声是从那女子指尖流溢出来的。
“我糊涂了。”祈承晚颓然坐下,“怎么可能是他们,唉——”
下船后,天际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祈承晚打着伞继续前行,慢慢走出了凤城,此时,从他身后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卖酒喂——!上好的儿女——
祈承晚猛然转身,就见一个小伙计挑着酒坛,正朝这个方向走来,祈承晚急切的走上前去,“伙计,你这酒是儿女?”
“当然,如假换包的儿女,前朝的宫廷御酒哦,代王亲手酿制的,公子要不要来点儿尝尝?”
“我来一碗吧。”祈承晚看着伙计从旁边的竹篓里拿出一个小碗,擦干净了递给祈承晚,又帮祈承晚斟满了,“公子,我这儿有空的酒葫芦,要不,您买上一葫芦回去吧,反正也不贵,才十五文。”
祈承晚接过小碗,一饮而尽,入口甘甜、香气四溢,但这不是儿女,根本不是,和祈承晚当年在山洞里喝的、司徒风亲手递出的儿女不可同日而语。祈承晚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明知不会是真的,但还抱着一线希望。尽管酒不是真的儿女,祈承晚最终还是买了一葫芦酒,别在腰间。
抬头望着茫茫前路,祈承晚也明白了一件事,逝去的不会再回来,恩怨也好、纠葛也罢,属于他的一切往事真的已随风而去。
儿女已经是一个传说,司徒风也成了一个传说,传说里知名的、不知名的、平庸的、超凡的人,也都已走远。
唯留像祈承晚这样的人,还会在每个路口、每次转身时默默的怀念。
新生的霸主们比前朝的轩辕诚、司徒风们更加的心狠手辣,争夺也更激烈,或许今后,他们也会成为传说。
但是,像习清、沈醉、司徒风那样的人,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
祈承晚确实想念他们,如同一个独自踯躅着的旅人想念当初路过荒漠时的美景。路过荒漠时的险恶已经忘怀,心中只有美景永存。
江山万里春犹在,琴声一曲醉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