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飞扬(一)
铄石流金,何处惹尘埃?忽车而过,我转头屏息,尘气莽莽然,客车疲敝颠簸在陂陀土路上。咻了几年要修道,终于镇上勉强同意,结果把路修得像是在开矿,田地也被挖占,挖得一塌糊涂时,那帮人销声匿迹。如此,我们伟大的政府造就了一条百孔千疮的路。
乘客们无精打采一片沉默,我也坎壈地望向窗外,那些炙恹的葩草让我无法看出什么争奇斗艳坚韧不拔的精神,知了千转不穷,怎么畴昔就没有一个老师教过我们要学习它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
一个半多小时,车子终于精疲力竭到达丹东车站,我与杨虎会晤,随后打车去“鸿利达食品厂”,到了以后恍然大悟,这是一家宠物食品厂,我们曾经企望大饱口福的梦想顿时付诸东流。
厂院廓落,雷冰洋为了接我们请了半个小时假,带我们去主任室报到。
那个主任姓刘,皓首苍颜,老气横秋,让我们先填写履历,我在爱好一栏填的是写作。主任问我:“你文章写得好?”
古人云:有所作用者,器宇定是不凡;有所受用者,才情决然不露。我卑以自牧道:“还可以,我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顾影惜怜罢了。”
主任青眼相看我,“有点才。”
“你们还需要写作人才吗?”我抑住欣喜问,恨不得要说本少爷年轻有为才过屈宋,自己也觉此话太大,以免犯虚遂咽住。
“嗯。”
我心花怒放,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说不准还能弄个教委什么的文职干干,我豁然觉得眼前一片珑玲,孔子也说过“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知己,求为可知也”。
“初中文凭。”他看着我的简历说:“你为什么不上学?”
对于这个问题,自从我退学以后,无一个人见到我不问的,毫无新意,千篇一律,这是一种关心还是一种蔑视。
“不求人人升学,但求个个成才。”我从容地说。
他冷笑一声,说:“上学是最好的一条出路。”这句话转瞬让我对此公美好印象全部毁灭,大敢越雷池一步说:“路有很多条,谁敢说一个人不上学就成不了才了,那么怎么解释路透,马克·吐温,萧伯纳,狄更斯?”
主任神情一振,我忖量他是没听过那些人的名字,对自己升起敬意,神气十足,好像不是来面试的,倒像是来开座谈会的,冰洋在旁边直递眼色过来,骤然引起我惴惴不安,万一还没上班就先被开除掉那真是奇耻大辱,欲出口的“有志始如蓬莱丘”在喉咙里打结,憋得两耳都冒汗∮肘就是毋多言,多言多败吧。
天上掉下一个豹子胆被杨虎吃掉,眼神充满敌意,看似他要以他血荐轩辕,说:“智者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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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不是掉进厕所里了?用不用我们去打捞?”冰洋打来电话催道:“赶快下楼!就差你们俩了!”
“正拉肚子呢,马上马上!”杨虎差一点咽死与世长辞。
出了店,夜气清如许,无限佳丽,微收残署,我们匆匆回去,在墙上往下跳时,杨虎失慎扭了脚。我芝焚蕙叹:“有没有事?”
“没事,转动一下就好了。”
“是什么力量让你如此不顾一切?”我油腔滑调说。
“是友情。”他俨然道。
瑞蕾骇怪地看着我们手里的东西,“你们出去了?”
“给你。”杨虎讪讪地看着她,瑞蕾略现羞涩,冰洋有些不自然,浮泛出醯意,其余人士只会怪腔怪调地咳嗽。
“那、明天怎么办?”瑞蕾殷忧道。
杨虎满不在乎说:“听其自便。不过这个,有些寒酸了些,实在没有地方买东西了。”
“不寒酸,我好久没吃豆沙包了,礼轻情意重。”瑞蕾礼不嫌菲,不卑不亢。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
杨虎眼神深沉如夜色,唱得很忘情,她不动声色,嘴角挂着微笑,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这首《红豆》足以证明杨虎送豆沙包另有隐情。
我将香蕉送给瑞蕾,憋得脸羞烫,把《热情的沙漠》的歌词给忘掉,我盯着篝火,敷衍地唱了首《喜刷刷》,将局面扭转乾坤,
参横斗转,大家尽欢而散。
这一夜是在兴奋中睡去的,晓来思绕天涯,窗外朝雾溟蒙,清露晨流,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我突然发现我们已经习惯了在晨雾中呼喊,在漏夜中蝉蜕,在酣睡中麻木,放恣淡然禁锢,偶然察觉,我们会慊责自己却不知所措,或许照瞿秋白的说法“个性的生活在社会中,好比鱼在水里,时时要求相适应”,我和杨虎现在就像两个水果,不冷藏就要烂掉√遐以前,我会觉得前途很远,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前途。
无论谁都不要问我们为什么,包括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