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中国民间财富第一次大规模的转移
2003、2004两年,中国民营企业界发生了两起最悲情也是最轰动的财富继承事件。
2003年1月22日上午11时40分许,中华全国工商联合会第九届执委会副主席、时任山西海鑫钢铁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的李海仓,在山西省运城市闻喜县东镇遭枪杀,经抢救无效死亡,时年47岁。一年多之后,均瑶集团创始人、董事长王均瑶因癌症医治无效,于2004年11月7日在上海病逝,年仅38岁。
这两个优秀的创业者在壮年时突然之间撒手人寰,各自在身后留下了多达40多个亿的资产。笔者分别见证了这两次著名的财产继承的全过程,并先后采访了财富的继承者—李兆会(李海仓之子)和王均金、王均豪兄弟(两者均为王均瑶的弟弟)。
在这两起个案之外,我们也通过更广泛的案例来观察了正在进行的家族企业财富的转移。我们看到万向集团、横店集团、格兰仕集团、江苏永鼎集团、红豆实业、宁波方太等知名的家族企业都已经顺利完成了财富继承的第一步—管理权的转移,而所有权的转移则情况各异,有的可能已经完成,有的正在进行。
财富(包括管理权和所有权)转移的过程中,也是这些企业最敏感、脆弱和不稳定的时期。选择合适的人选继承财富的衣钵是头等大事,但也是最令人头疼的事情。李海仓、王均瑶、牛根生(蒙牛集团创始人)、吴良定(中宝企业集团创始人)等创业家在中国市场经济刚刚萌动的初期,凭借自己的胆量和勇气,选择了合适的产业和产品,再加上自己优秀的企业家素质,造就了数亿元的身家。他们各自企业如今依然活跃并在健康发展,有一个关键的因素,是他们个人的宏观驾驭能力以及他们整合利用各种资源的能力。
但问题是,如今的市场环境和企业的内部环境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尤其是象突遭变故的李海仓、王均瑶们,他们本身有极高的权威,家族企业里的员工和他们之间也有很深厚的感情,管理起来得心应手,而他们不在了,企业内部的管理包括人心的向心力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所以对财富的继承者来说,要顺利实现接替并完成新的创业,压力和挑战更加突出。
继承者们面临的挑战有如下诸方面:一是家族权威的重新树立。父辈带领创业者们一起打下了江山,员工的信任和理解是很自然的,而新的继承者,他们或是父辈钦定的或者是子承父业的继承者,他们的领袖品质、能力还没得到集体的认同,员工的不充分信任是很正常的现象。树立自己的威信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第二个压力来自企业商业模式的再造,以保证企业业绩和生命周期的延续。跟第一代创业者比起来,财富继承者所处的时代环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竞争更加剧烈,市场空白点越来越狭窄,大多数企业很难再保持过去的那种高速增长模式,新的商业模式的再造是摆在每个财富继承者面前的难题,除非他只是想坐吃山空。
第三是企业管理文化的重新塑造。财富的创造者们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企业文化模型,而财富继承者们的思维方式、个性、行为方式、视野能否适应企业的发展?这需要他们的重新整合,在保证企业文化延续性的基础上能适应新的形势发展。
第四个挑战是人才和管理队伍的培养。财富的更替也意味着以往的管理团队要面临新的主人,新主人和老管理团队之间的矛盾怎样处理,也考验着每个继承者,他们需要再造新的团队,使自己真正能够驾驭团队,并成为团队里的领袖和灵魂。
作为20年来中国民间财富增长和转移的旁观者,本书全景式扫描和记录了中国富豪们财产继承的智慧、操作安排,并提供了一些生动的案例,分析了中国式继承的特点,展现了中国家族企业主们对财富传承的真实想法和目前作为,提醒中国企业家们早日做好财产继承的安排。我们也想同时提醒社会,以正确的心态关注中国民间财富20年来第一次大规模的转移。
中国式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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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企业家们的真实意图何在,至少在企业内,一种向非家族制公司治理结构过渡的趋势正在形成。职业经理人已经渐渐成为企业经营的主力,更多的家族成员开始像均瑶集团所做的一样,“退回到董事会“。
“家族制在创业初期是好的,大家团结,共渡难关。但企业到了一定程度,公司里面的制度对他们就失去了约束作用。而且,他们可能对赚更多的钱已经失去了兴趣。”亚龙集团董事长张文荣说。王均金与张的看法一致:在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需要不同的管理模式。
亚龙集团在上海建有一所规模很大的学校,其管理模式是:在七八百位学校员工中精选出100多位贡献大的成立经营管理委员会。张文荣是投资的老板,委员会是经营的老板,学校有利润,张会拿出10%来给委员们分。张正在建设“全国最大的电线电缆基地”,工厂的管理模式与学校是一样的。
张今年将近四十岁,有两个儿子,小儿子15岁,正在英国读书。按张的设想,他将让小儿子去美国读硕士和博士,“这样回来做生意的可能性大些。”对于自己股份将来的继承,“我可以肯定地说,小部分留给儿子,大部分去做社会上的事情。不要留很多钱给子女,财富让他们自己去创造。”张的想法是成立一个基金管理公司,交给民政局或者慈善机构,赢利的钱将用来从事公益事业。
万和集团董事长卢楚其也是职业经理人制度的受益者。他很早就在着力改变家族式经营方式,实现家族所有、社会化经营。万和集团的股份原来集中在卢氏三兄弟和卢楚其的一个徒弟手中,现在集团各个事业部的职业经理人都以“外部参股”的形式取得了一定比例的股权。卢楚其目前的生活相当自由,不用再把自己成天捆绑在企业上,自称只是在大事上把把关即可。
斯尔丽集团董事长邵联勤在企业规模做大后将原来一起创业的兄弟亲戚们都“放”到外地去做分公司老板,集团的中层干部中已没有一个亲戚。邵的总经理原为温州一个税务局的副局长,邵对其非常满意,给了他10%的股份。“要给职业经理人股份,”邵说,“只要他用心,他的下半辈子,我有饭吃他就有饭吃。”邵喜欢说的一句话是:老板心胸有多宽,事业就能做多大。职业经理人让他感觉如释重负:“原来我很忙很累,跟员工一起在游泳池里游泳,现在我在上面,站得高,谁游得快谁游得慢看得一清二楚。”邵的朋友们—报喜鸟集团董事长吴志泽、红蜻蜓集团董事长钱金波等对职业经理人都持与邵相同的态度。
与张文荣一样,42岁的邵联勤也有两个儿子,大的目前在澳大利亚读大学。邵虽然表示没有让儿子接班的想法(“我也很年轻”),但又说将来会让他先去朋友的工厂打工,去学习别人的优势,然后再安排他到公司来。当然,前提是他对企业经营有兴趣。
对于这些年轻的家族企业家们,他们对交接班的问题考虑得很少。王均瑶的英年早逝只是小概率事件,所以他们普遍认为现在还不到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代民营企业里家族人员一般较多,所以即使出现突然的变故,在其后代尚小的情况下,企业也通常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而在未来,就像巴龙所预言的,请外人来经营整个公司将在中国出现。那时候,中国的职业经理人阶层应该已经成熟。
后记
写书在我们看来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应该焚香沐浴,斋戒七日,然后找一个风景秀美的静谧之地,精雕细凿,历经10年的披星戴月,终成一书。
但没想到的是,“幸福”来得这么突然。2004年11月,我们在做完《中国企业家》杂志的封面文章“中国式继承”之后,在社会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有企业家朋友告诉我们,应该把这个话题做厚,用书的形式来记录中国第一代创业者们在财产继承安排上的智慧,给更多的人们以启发。很快,也陆续有出版社找过来,希望就“中国式继承”这个话题出一本书。
2005年初,我们开始进行资料的收集和写作工作。在本书即将成稿的时候,2005年4月又发生了陈逸飞去世的事情,我们很快联系到陈逸飞的家人,并参加了陈逸飞在北京的追思会以及在上海的追悼会,随即对陈逸飞的弟弟陈逸鸣、长子陈凛进行了采访。在这些风云一时的人们的葬礼之后,马上跟他们的家人讨论财富继承的话题,是一件残酷的事情,而在此前,我们也出现在王均瑶的葬礼上。作为一本对企业家阶层具有人文关怀情节的杂志的记者,我们觉得有责任去记录中国企业家们的财富继承逻辑,这对财富的拥有者、继承者以及将来可能创造大量财富的人们来说,都是一件有益的事情。
正如上面所言,写书是一个庞大而系统的工程,离不开很多人的支持。在这里,我们要感谢很多人。首先感谢李海仓、王均瑶、陈逸飞的家人,是他们对我们的信任,才使得我们有机会去接触财富继承这个神秘的话题。同时也感谢本书的其他主人公,蒙牛的创始人牛根生先生、中保集团的创始人吴良定先生以及其他和我们面对面进行过采访的报道对象。
另外,要特别感谢我们的同事:牛文文主编全程参与了本书的策划,并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意见,没有他的指导和坚持,“中国式继承”这个话题可能会被尘封起来。我们的推广经理齐妙为本书的出版做了很多重要工作,她的兢兢业业和沟通上的技巧使本书得以顺利出版。这本书里也凝聚着房毅、李岷、刘涛、胡媛等人的智慧,书中的部分稿件最初是由他们完成的。我们的摄影记者史小兵为本书提供了第一手的精彩图片,在这里一并表示感谢。
还要感谢一些媒体同行,他们是《二十一世纪经济报道》、《中国工商》杂志、《广东律师》杂志等。书中的部分内容以及一些精彩观点是来源于他们的杰出工作。
感谢中信出版社,是他们的努力和勇气,才使得我们有机会对改革开放20年来民间财富的走向提供一个清晰的脉络,“这幅中国亿万富翁们财富继承的“‘清明上河图’画卷”有他们和我们共同来完成的。
“财富的继承”这一话题在目前中国的法律上还处于一种混沌状态,现行的《公司法》和《继承法》上有矛盾和冲突的地方。我们希望本书能给研究继承的专家、学者起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同时也希望能给法律的制订者一些参考,让中国民间的财富能够在一个清晰而明朗的法律环境下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