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随着两声长号,杂着密雨般的马蹄声、隆隆的车舆声、旌旗的乎乎声、金铁的碰响声,大队人马如一条长龙,迎着朝阳东出长安,过灞河,逶迤在渭河平原那黄灿灿的沃土上,扬起遮天蔽日的漫漫迷尘,一年一度的秋猎开始了。
旌旗如山,斧钺胜林,华盖点点,在数万御林军的蜂拥下,一辆明黄色的车舆缓缓而行,拉车的八匹骏马,一色的雪白无染,膘肥体壮,迈着整齐而规矩的碎步,齐头并进,显出皇家无尽的威严。前方,峰峦俊秀,山势起伏如骏马的骊山皇家猎园遥遥在望。
“皇叔,这次狩猎,朕想玩点新花样。”那辆巨大的车舆内,年轻的皇上半靠在软垫上,望着面前的九王爷,用征询的口吻道。
“皇上想怎么玩?”九王爷微笑着问。
“朕想让几位皇亲和朕一起赛一把,看谁猎到的猎物多,谁若输了,就罚他做东,回长安后大宴群臣,如何?”皇上捋着耳旁的鬓发笑道。
“好!”九王爷击掌赞叹,“虽说是罚,却无伤大雅,又能激励皇族不忘先祖以武励志的初衷,果然是好办法,免得每次狩猎,不少养尊处优的宗亲都只是应景而已。”
皇上笑道:“朕也是想有人跟朕比一比,不然每次狩猎,都是朕一个人兴致勃勃地玩,那还有什么意思?”
九王爷也笑道:“皇上放心,微臣立刻就去安排,一定要所有宗亲都拿出看家本领,先祖马背上取的江上,可不能把武艺都搁下了。最好皇上再加一条,对收获丰厚的猎手另行褒奖,以激励大家争先恐后,各尽其能。”
“好!就这么办!”皇上兴奋地鼓掌道,“这事就烦劳皇叔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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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手一抖,一滴墨汁滴落宣纸,他定定望着那墨滴,只觉手中这笔重逾千钧,心知这笔一下去,长安城中就要血流成河,数万人头落地。
“皇上……”虽然不合法度,执笔太监还是战战兢兢欲言又止。
注意到执笔太监没有动笔,皇上盯着他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挺安稳?”
执笔太监不敢再多言,抖着手把圣旨草草拟就,然后交皇上过目,皇上却没有多看一眼,只缓缓躺回龙床,轻声道:“从即日起,这寝宫外加派侍卫,寝宫内不息灯火。”
太监应和着收拾好纸墨笔砚正要退出,却听皇上躺在龙床上喃喃道:“等等,你说这欧阳晟总领御林军和大内侍卫,是不是……”
太监尚来不及回答,只见皇上已翻身而起,语气匆匆道:“拟旨!”
太监慌忙重新铺开纸墨笔砚,皇上已披衣而起,在寝宫内来回踱步,直到踱到第三圈,才停下脚步缓缓道:“骠骑将军欧阳晟,平叛有功,忠勇可嘉,今擢升为忠勇大将军,即刻领兵两万奔赴嘉峪关,助楚公望抵御匈奴。”
太监又是一怔,有些不明白这道圣旨,大将军爵位虽高于骠骑将军,但侍卫总管和御林军统领任何一个头衔都比大将军为尊,何况是一个守卫边关,尚不能独当一面的将军,这显然是一道名升实降的圣旨。
虽然心有疑惑,执笔太监还是不敢停顿,匆匆拟好圣旨,此时正好传来五更的梆子,在重重宫闱中显得悠远低沉。
三日后,长安万人空巷,数万人齐集东校场围观第一个被五马分尸的王爷,正午时分,只听刑场监察一声令下,五匹健马分五个方向冲入人群,撞倒了好几十人,更多人追在健马身后,想抢点延年益寿的孽龙肉、孽龙血。
就在万人哄抢那泥泞血肉时,天上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有人注意到高天那明晃晃的太阳和越来越大的热雨,心中生出些怪异的念头,但更多的人沉浸在莫名的兴奋和狂热中,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居然落得比普通人还凄惨的下场,总让寻常百姓产生一种无以言状的幸福感。
许多年过去,在并无多少改变的艰难生活中,人们终于记起了刑场上那场怪异的太阳雨,也象猛然间记起了那王爷的好,象那王爷为民请命智赈灾民的事迹,恭谦和蔼平易近人的形象,渐渐在民间口耳相传,每当捐税加重,官家凶狠时,人们最常嘀咕的一句话就是:唉,要是那位王爷还在就好了……